梦隙碎忆(二)
(一)番外:同一个梦
自我把那本书归还原主后,三年来,我开始反复做同一个梦。
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我站在正中,被一群人围在一个圆圈里。走廊里,黑的墙,白的地,灰的人影。我低着头,不敢抬眼去看周围的一切。逐渐地,圆圈缩小,把我困在原地。伴随着议论与说笑声,圆圈彻底把我捆住,我竟丝毫没有挣扎,反而向它道歉。一声又一声落下,我就永远留在了那条走廊里。
走廊里,路过的人看见我,全部面露惊恐,他们一边后退着远离我,一边又招呼后来的路人围观我。前方的出口,被人堵住;脚下的地面,倒映着许多个笑脸。我还是低着头,不敢抬眼去看周围的一切。逐渐地,路人散去,我倒在地上。伴随着唏嘘与嗤笑声,路人全部离开,我竟丝毫没有挣扎,反而向它们道歉。一声又一声落下,我就永远倒在了地上。
地面开始下沉,墙体开始倒塌,黑与白混在一起,再也不分。我任凭自己慢慢陷在地里,埋在墙下,最后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我再次睁开眼。
……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正中,怀抱一本书。
(二)天台
学校的老宿舍楼有两层建了天台。三楼天台围了一圈乱树杂草,视野很不好。相比之下,五楼中央的天台更宽阔、空旷,站在铁丝网边能俯瞰整个操场,另一侧还旁伸出一个小平台,对着食堂和校外的居民楼。
天台的本职是晾衣服,兼职作打电话和夜聊的区域。熄灯前,错开楼道的灯光和宿管老师的目光,可偷偷躲在阴影里, 小声且放肆地谈笑。熄灯后,也能穿梭在晾衣杆间,借由教学楼顶的几点微光认出之前的聊天搭子,接上转身前才断掉的话头。
从古至今,八卦永远是人们嘴边高挂的旗帜,鲜明易见,又极能鼓动他人附和,而很显然,天台必是绝佳的旗台,每晚总有许多身影来来往往,挂起一面又一面的衣服与床单,又收走一盆又一盆的八卦。
可惜我既不是出色的升旗手,也并无观赏此景的闲情。我上天台,常趁着夜半人少时吊吊嗓子,兴致上了头就放声唱几句。内容完全随心,华语、不成段的英语、叽里咕噜的日语、绕不顺嘴的韩语……还有自创的独家语言;旋律也毫无章法可言,起先我还能老老实实哼个原调,到后面就是音符大杂烩+自行作曲了。有时,我甚至能把英语老师要求背诵的sample version 和smart expression 揉在曲子里,背着背着就找到了感觉,开始起调,等到一觉醒来,单词句子全被过滤掉,只沉淀下来不少中外名曲、乐坛佳作。
某天留校,我实在唱得入了迷,熄灯后转移战场,泡在洗漱间,一边搓衣服,一边伴着歌声摇摆。我沉醉其中不知时间飞逝,曲毕,忽听隔墙爆出一阵掌声,才从梦中惊醒。盆里的水溢出来,我关上水龙头,盆一扣,倒掉水,就抱起来冲到天台。晾完衣服,我还想继续唱,却再也想不起来自己该唱哪句了,只能拖着一身的水回到宿舍。
在我的心目中,宿舍天台还堪为学校的观景圣地之一。白天,天台的视野自然不差,但,自从高三某次晾衣时发现在夜晚也能在天台观赏操场上同学们打篮球和跑步的胜景后,我便以此为入睡前的一大消遣。只要稍稍得闲,我便抱起脸盆和一盒牛奶,踩着拖鞋溜上天台。我先用脸盆装半盆热水温牛奶,乘隙靠到铁丝网边向下看几眼,边看边计算着水变凉的时间。然后,及时取出温得刚刚好的牛奶,安心地佐以打篮球的男生的呼喝与粗话享用之,遥为几个绝妙的进球喝彩;也会在心里帮一位陌生同学数着跑过的圈数,目光跟着他/她绕过半明半暗的跑道。直到看得人影渐跑远,篮球落地的声音结伴走出球场,我才又加上半盆热水,调成一盆温水,开始洗漱。
住校的时日就这样一天天晾在天台上,被风吹起一角,很快地,又翻了一面。它和我一起听过走廊里的脚步声,撕开泡面桶的调料包,拧开洗漱台的水龙头,背完最后一篇范文,算出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关上了床边的那盏小台灯;它叠好了被子,藏好了小说和手机,收起了扑克牌和桌游,挂起了滴着水的校服。最后,我背上包,它挥挥手,看着我走下了天台,走出了那栋老宿舍楼。
(关于笔者住校的故事,未完待续)
Author: 法半夏